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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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不知是昊昊的嗓門太大太能嗷嗷, 還是因為大家太閑了，一有點動靜就都聚集過來，總之, 在蔣清和傅一鳴一無所知收拾東西的這段時間裏, 住宅區內的小孩幾乎都知道了昊昊“探險”的事跡。
昊昊也不白炫耀，大大方方地讓路過的爺爺奶奶叔叔阿姨哥哥姐姐弟弟妹妹…每人都拿一點東西嘗嘗，再順便坐下來聽他講。
從鋪天蓋地的寒鴉群講到可愛的北極狐巴士，從會燙手的熱水講到有光有電的大房子，再講到日照金山的美景和竹林裏潺潺的溪水, 聽得小孩們兩眼放光, 嘴巴都合不攏了。
別說孩子, 就連路過的大人都聽得目瞪口呆。
昊昊畢竟還小, 有些講述顛三倒四，模糊不清的，全憑對暖暖溫泉的一腔熱愛在分享, 但大家也能從中拼湊出一幅圖景。
如同世外桃源一般, 令他們光是聽著, 就覺魂牽夢縈。
……那是游戲降臨前的世界。
一些更小的小孩們對這沒有概念, 但在有幸觀摩和品嘗了一番昊昊探險帶回來的戰利品後, 也都繃不住了, 回家就和家長鬧著說自己也要去。
想到這麽好吃的東西昊昊居然能一天三頓地吃，而他們嘗一口都得砸吧嘴回味半天, 越想越傷心。鄰裏間全是小孩此起彼伏的嗷嗷哭聲。
於是那些沒出門的家長也被驚動了。
這到底怎麽回事？
想不明白，於是他們幹脆全都跑來找身為“罪魁禍首”的蔣清和傅一鳴了。
狹窄的玄關被擠得水洩不通，兩人這才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麽。
萬萬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他們交換一個眼神，傅一鳴忍著笑開口：“確實有這麽一家溫泉旅館 , 我們這幾天不在家，就是帶著孩子住到那邊去了。喏，這次回來就是收拾東西的，一會兒還得走，以後就準備在那邊長住了。”
他稍微讓開一點，眾人探頭看向屋內，果然，許多擺在外面的東西都被收拾起來了。
這看起來要住的時間確實不短啊。
蔣清和傅一鳴本身實力就夠強，為人處世也沒話說，住在附近的長輩小孩多多少少都受過他們的幫助，在這一片很受尊敬和信任。聽夫妻倆這麽一說，原本有些疑慮的也都打消了。
“我倒是聽說過這家溫泉的事，最近傳得沸沸揚揚的，居然是真的。”一名精英玩家思索著，“一鳴，你能不能再詳細講講？靠譜的話我也跟隊長請個假，帶我爸媽過去看看。”
絕大多數戰鬥玩家一年到頭，365天裏有300多天都在野外殺怪，就算自己想要休息，還得顧慮整個小隊的時間安排——畢竟大家的職業搭配都經過深思熟慮和長久磨合，突然少一個人，很多戰術都沒法施展了。
所以他們基本很少請假，一整年都在外奔波，對於鎮內流傳的消息，往往是最後才知道。
“行，你們放心，絕對靠譜。”
傅一鳴答應得很痛快。
他們原本也打算收拾完之後去拜訪一下鄰居的，這下反而省事了。考慮到巴士馬上要發車，兩人也沒時間詳細地講，長話短說，將溫泉現有的設施和食品一一列舉了下。
至於什麽泡溫泉可以恢覆體力和美白潤膚，泡足浴可以增加敏捷，吃鮮肉包可以暫時加力量……這些傅一鳴都沒提。
就給他們留點驚喜吧。
蔣清話少，負責在一旁時不時補充，等兩人說完，大家嘴都合不上了。
原本就被家裏小孩磨得不行的兩位精英玩家，當即拍板決定要去，“旅店的巴士就停在城門口是吧？你說整點發車？還有點時間，我趕緊回家收拾東西。”
說走就走。
傅一鳴趕緊把人攔下，“還收拾什麽東西啊，反正吃個午飯就回來了。”
“？”那人納悶回頭，“你不是說那是個旅店嗎？我既然過去了，肯定至少要住一天再走啊。”
“你以為那是想住就能住的？”傅一鳴幸災樂禍，“這周的客房都訂滿了，想住，等下周吧。”
對方：“……”
“那你們收拾東西是……”
“當然是因為我們搶到一整周的客房了，還是帶私人溫泉的那種。”傅一鳴就等他這句話呢，得意得不行，“歡迎你們吃完飯來我們房間參觀啊。”
那位精英玩家欲言又止，白了傅一鳴一眼，在後者嘚瑟的目光中走了。
另一名玩家聞言，幹脆也不回家收拾東西了，牽著自己的孩子就往鎮口走。
“我們真的要去嗎？”小孩興奮得眼睛亮晶晶的。
這還是媽媽第一次答應得這麽爽快！
父母痛快地滿足自己的願望，簡直是最讓人開心的一件事。
“去。”她媽媽點頭，“只要你答應媽媽過去好好吃飯，那以後只要媽媽在家，我們就天天過去吃飯。”
聞言，小女孩發出一聲歡呼，“我肯定好好吃！一點都不剩下。”
女玩家眼底劃過一抹笑意，和蔣清點了點頭，帶著高興到一蹦一跳的女兒離開了。
她剛剛可是看見了昊昊的樣子，比臨走前白了一圈，仔細看，小臉也肉乎了不少。兩個孩子年紀差不多，站在一起，卻對比得自家女兒更顯瘦小。
游戲裏的罐頭吃再多也不會產生這麽大的差別，一看就是這兩天在溫泉吃到好東西了。
效果這麽明顯，當然得帶女兒去嘗嘗。
來找蔣清和傅一鳴的幾家人裏，有兩三家當場離開，但也有些人站在原地，看起來還在猶豫。
蔣清掃了一眼，發現留下的基本都是只有老人孩子在家的。
眼看小夥伴被家長帶走了，剩下的小孩好幾個嘴一癟，就要哭出來，老人們連忙安慰，“再等等好不好？等爸爸媽媽回來了，讓他們帶你去。”
“叔叔，其實那輛巴士很安全的，鎮口就能坐上，還有精英玩家全程護送，到旅店也有結界，不會出什麽意外。”蔣清看出他們的猶豫，勸說道。
何況，還有她和傅一鳴以及其他幾位精英玩家在，真遇到危險，他們也不會袖手旁觀。
想想之前還有普通玩家雇傭高級小隊護送，全程靠走硬是走過t去的，如今開通了巴士，又有他們這群精英玩家全程陪同，不比那高級小隊靠譜？
“但……哎，外面那麽多魔物，我們想著心裏都發怵，又帶個孩子，萬一出點什麽意外……還是算了吧。”隔壁大伯躊躇半晌，到底沒能下定決心。
蔣清見狀，也不再勸。
她不是不理解。這些叔叔阿姨年齡都大了，在鎮裏待久了，對外面的世界產生恐懼心理也很正常。
“而且，小清你剛剛說，在那兒住一晚要好幾百點？”另一位大娘唏噓著搖頭，滿臉心疼，“也太貴了，我們做一件棉衣才5點，這得做多少件啊……”
蔣清這下更沒話說了。
能在高級住宅區買房的，誰家會缺這幾百點？她不止一次聽這家的小兒子勸過父母，不要再做手工活賺錢了，安安心心在家享福就好，但對這些老年人而言，節儉的本能幾乎已經刻在骨子裏。
身處末世，節約一些也沒什麽不好……但哪有在這種事情上節約的？
蔣清實在不理解。
老板的定價已經十分良心了，就連鎮上的旅店，住一晚都要好幾十點呢。
至於大娘的棉衣，她也買過幾件，知道那是用游戲降臨前的方法縫制的，只能打底穿穿，讓防寒服套得更舒服一些，根本沒有禦寒的效果，所以才這麽便宜。
一個包子確實能抵三件棉衣，但難道就因為這樣，就不吃肉包子了？
那努力賺錢是為了什麽呢？
在蔣清看來，正因為身處末世，該花的錢才更得花，該享受的時候才更得好好享受。不然萬一哪日舒墨的小店不見了，他們白白攥著省下來的點數卻花不出去，才真的是哭都沒地方哭。
不過這是個人消費觀問題，蔣清也不好多說什麽，於是拿了包曲奇塞給大娘，讓她回去再和家人商量一下。
大娘推脫不過，拿過那包餅幹翻來覆去，珍惜地看了好幾眼，這才小心翼翼收回背包，臨走前還連連道謝。
蔣清笑著擺擺手，將她送出門。
哪有人會不喜歡好東西，她看得出來，對方也只是習慣了吃苦而已。
就看他們的小兒子能不能勸動父母吧。
*
光明鎮的其他地方，從北極狐巴士上下來的乘客們也回到了各自家裏。
謝瓊扶著外婆，帶她慢慢下臺階，“外婆你小心點。”
說著，又回頭招呼身後的中年夫妻，“爸媽，你們別磨蹭啦！巴士十一點就開了，那兒牙刷毛巾沐浴露什麽都有，你們人到了就行，不用帶東西。”
謝瓊的外婆迷迷糊糊就被孫女拉上，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小瓊，我們這是要去哪兒啊？”
“好不容易回家，也不在家裏坐坐，就這麽急著出門。”她嗔怪道，又從防寒服的內兜裏掏出一個瓶子，“水都給你溫好了，要不要喝？”
謝瓊低頭，看清瓶內裝著的水，鼻頭一酸。
游戲內沒有加溫設備，外婆又心疼她在野外受苦，天天喝涼水，就只好用最笨拙的方法，用自己的體溫將冰涼的水提前焐熱，留給孫女回來喝。
不知道謝瓊什麽時候到家，老人就天天準備一瓶新的水溫上，等到晚上謝瓊還沒有回來，再給女兒或者女婿喝。
商城買來的飲用水，外面套上外婆自己織的針織杯套，幹凈又柔軟，在懷裏一揣就是一天。
老人在門口等孫女回家，一坐也是一天。
謝瓊把眼眶中湧起的澀意壓回去，接過水瓶塞到自己懷裏，另一只摟住外婆的手臂緊了緊，輕聲道：“外婆，這個我留著路上喝，我訂了一家旅店的套房，我們全家今天晚上在外面住。那個旅店比較遠，我們得坐巴士過去，現在就是要去趕巴士呢。”
“旅店？巴士？”
老人嚇了一跳，“那是要去小鎮外邊啊？”
“對，但你放心，絕對安全的。”謝瓊連忙安撫她，“我都提前去看過了，居住條件可好了。”
“我都這麽大年紀了，還是不湊這個熱鬧了吧。”外婆連連搖頭，面露難色，說著就要把胳膊往回收，“就你們去吧，你跟你媽媽爸爸好好玩，回來給外婆講講就行了。”
“那怎麽行？”
謝瓊對自己外婆的反應早有預料，也已經提前想好對策，聞言擲地有聲地拋出一句：“我錢都交了！”
外婆：“……”
“錢都交了”四個字直擊老人的軟肋，她立刻就沒那麽堅定了，囁嚅著，“……不能退啊？多少錢？肯定可貴了是不是？你說你花這個錢幹什麽，多浪費啊……真不能退？”
“不能退，按人頭交的！”謝瓊一臉堅定地跑火車，“外婆你不去才是真的浪費呢。”
見謝瓊一口咬定不能退，外婆也沒了辦法，無奈地點點她額頭，“你呀，給自己省點錢吧。”
“偶爾也要過過好日子嘛。”謝瓊笑嘻嘻的，心中暗暗期待起外婆見到旅店的反應。
帶私人溫泉的中式家庭套房是全旅店最高級的房型，她卻眼也不眨地連著訂了三天，足足花掉了大半年的積蓄。
但貴嗎？
謝瓊一點都不覺得。
室外陽光正好，灑在路面的積雪上，一老一小踩上去，發出吱吱呀呀的踏雪聲。
耳邊是外婆擔心的叨叨，懷裏的水瓶沈甸甸的，想到等在前方的旅店，謝瓊忽然覺得心情很好。
*
距離發車還差十幾分鐘的時候，所有玩家都開始動身，高級住宅區因為去的人多，所以尤其熱鬧，發出的動靜把四鄰都驚動了。
“這是怎麽了？”
吳素蘭打開門，正巧看見陸陸續續從自家門口經過的人群，驚得以為發生什麽大事了，連忙拉住一個人詢問，“你們這是去哪兒啊？”
怎麽還有牽小孩的？
那些孩子們看著興高采烈，跟去春游一樣，但吳素蘭仔細回憶了一下，最近也沒說鎮上要舉辦什麽活動啊。
而且看隊伍的行進方向，怎麽像是往城門的方向走？
難道是要出城？
吳素蘭一怔。
末日裏帶著一家老小集體出城，在她的認知裏只有一種可能，就是這光明鎮不再安全了。
但她身為精英玩家，怎麽會沒得到消息，大家都開始搬遷了她還不知道？
吳素蘭頓時著急了。
“媽，外面發生什麽了，怎麽這麽熱鬧？”
屋裏這時又出來一個小夥子，和吳素蘭說話時的神情有些別扭，並不看她的眼睛，而是直直盯著門外，嘴裏問著。
這是吳素蘭的兒子，張小亮。他前陣子才為了打工的事情和父母大吵一架，現在還沒和好，這幾天家裏氛圍都壓抑得不行。
吳素蘭急得不行，“到底怎麽回事？”
“你別擔心。”被拉住的鄰居一下就猜到她在想什麽，笑起來，“你有沒有聽說城外開了個溫泉旅館？之前過去都得靠走，但現在開通往返巴士了，說是坐車一個小時就能到，去的人才一下多了。”
“你要是這兩天不用跟隊出去，不如也去看看？”她熱心地發出邀請，“據說那裏有好多商城裏沒有的東西，還有家餐廳，每天供應的菜色都不一樣，溫泉50點一次不限時長。”
吳素蘭聽呆了，“溫泉……？”
身後的張小亮聽到一半就激動起來，大步走到門口，看著那位鄰居，“你說的那個地方，是不是叫暖暖溫泉？就是前幾天在公告板上貼招聘啟事的那個？”
“好像是叫這個名字。”對方想了想，肯定地點頭，“沒錯，我記得店名裏有疊字——話說，這游戲世界裏上哪找第二家溫泉去？”
她說著，笑起來。
“不過你說的招聘啟事我倒是沒看到，如果看到，那我還真想去試試。在那裏工作肯定能每天喝上熱水，吃上餐廳供應的員工餐吧？日子得有多幸福啊。”
張小亮的表情一下變了。
那位鄰居趕時間，沒註意到張小亮的反應，說完就走了，臨走前還著重提醒吳素蘭，“十一點整發車，你們想去的話最好也趕緊動身。我聽小道消息說，今天中午餐廳有魚香肉絲！”
吳素蘭：“……”
鄰居離開後，屋內一下陷入沈默，張小亮忽然開口，氣得眼睛都紅了，“我就說那個溫泉是真的存在，你們還不相信！”
面對兒子的質問，吳素蘭咬了咬嘴唇，又回想起前幾天自己在家裏雇的保潔阿姨劉燕面前說的那番話，也覺得有些難堪。
她當時還信誓t旦旦地說這個溫泉肯定不靠譜，話裏話外都是覺得劉燕沒見識，才會相信這種傳言，哪想到才過了幾天，居然連高檔住宅區的左鄰右舍都跑去這什麽溫泉消費了？
這溫泉，居然是真的？
那之前招聘的事兒，也是真的？
張小亮越想越生氣，胸口不斷起伏，像只發怒的小獅子，“如果你們沒撕我的簡歷，也許我也選上了！劉阿姨和她女兒現在肯定已經住在溫泉那兒了！！”
招聘那天他寄出去的，並不是自己一開始寫的那份簡歷。
第一份簡歷，在張小亮寫完準備出門、恰好撞見遠行回家的父母時，就被父親撕了。後來寄出去的，是他回到房間後又快速補寫的另一份。只是時間有限，寫得十分潦草，於是後來不出意外收到了拒信，被留在家中的父母看到，又是一場爭執。
如果被拒絕的是第一份簡歷，張小亮也就認了，偏偏被拒的是第二封沒能用心寫的，這才是最令他懊惱難受的一點。加上今天又聽說溫泉招聘是確有其事，他真的因為父母的傲慢而錯過了一個好機會，種種情緒堆積在一起，終於徹底爆發了出來。
“張小亮，你怎麽跟你媽媽說話呢？”張小亮的爸爸張平從剛剛開始就坐在客廳聽著，只是一直沒開口，心底也在消化震驚，此時聽見兒子的語氣，下意識皺起眉訓斥，“那種普通玩家能選上，說明這家溫泉的用人標準也不高，員工都這樣，能是什麽好地方？大家不過是覺得稀奇，去看個熱鬧而已。你就是沒投簡歷，如果投了，選中的肯定就是你了。”
吳素蘭反應過來，也勸道：“就是，小亮你要真的那麽想去，那等它下次招人，再投簡歷就是了。爸爸媽媽到時候送你過去。”
“你們到現在還瞧不起劉阿姨？”張小亮難以置信地看看父母，覺得和他們簡直無法溝通，他憤怒起身，“我不需要你們送，我十七歲了，可以自己過去！以後我的事兒你們也別管了！”
丟下最後一句話，張小亮氣急敗壞地摔門而去。
吳素蘭一拍大腿，趕緊拽上張平，“你在旁邊裝什麽局外人，當時說溫泉不靠譜的是不是你？撕了他簡歷的是不是你？現在倒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趕緊跟著兒子，別讓他出什麽意外。”
張小亮已經朝著城門口跑過去了，夫妻倆匆匆跟上，心底有些犯嘀咕。
雖然沒敢再說出來，但他們心裏其實還藏著一絲僥幸——
萬一溫泉的事是假的，所有人都被騙了呢？到時候兒子是不是就能相信他爸媽才是對的了？
左右不過是浪費幾十點的車票錢，幹脆去看看吧。
……看看那間傳得神乎其神的溫泉，是不是真有那麽神奇。
*
舒墨昨天中午才派白絨絨去公告板上張貼了北極狐巴士開通的宣傳單，此時知道的人還不算太多。除去剛剛恰好站在城門口、被下車的乘客安利了的那一撥人外，返程巴士的其餘乘客幾乎全是高級玩家和他們的家屬。
去的時候載了三十多人，回來變成了六十多個。
先到的高級玩家們自覺排成了一列，後來的在問清楚他們的目的地也是“暖暖溫泉”後，便跟著站在了那些人之後。
昊昊的好朋友——小易和茉茉都跟家裏人爭取到了一起去溫泉的機會，此時正乖乖跟著大人們站在隊伍裏，不住地往四周打量。
小易還是第一次離開光明鎮，拽緊了媽媽的衣角，小聲問站在前面的小夥伴，“昊昊，你說的巴士在哪呢？”
見好朋友這麽緊張，昊昊更來勁了。他擺出一副有經驗的過來人的樣子，不慌不忙地指指前方，“就在那兒趴著呢。”
小易：“？”
小易迷茫地張嘴，“啊”了一聲。
他們的爸爸媽媽也默默在心底重覆了一遍這兩個字。
趴著……？
他們還是第一次聽見用這個動詞來形容巴士的。
茉茉比小易活潑很多，也沒那麽怕生，聞言直接跑出隊伍去前面看了一圈。回來時，小姑娘興奮得臉頰紅撲撲的，“我們要騎著那只大白狗過去啊？”
這也太酷了叭！
趴在前面的擬獸耳朵一動，怒了。
你說誰是狗呢！
“不是騎，是坐……”昊昊費勁地解釋。
有區別嗎？茉茉歪了歪頭，沒想明白，只覺得更期待一會兒的旅途了。
10:55分，姚永輝看了眼系統時間，站起身，將隨身帶的休息用的小椅子收回背包，對著面前的隊伍朗聲道。
“各位，我們還有五分鐘出發，抵達暖暖溫泉的時間大約是正午十二點，旅店住客免票，其餘乘客票價一律30點，12歲以下小孩半價，請沒買票的乘客在上車前找我補票。”
說完，擬獸已經自覺站起來，“砰”的一聲，眾人還沒看清發生了什麽，面前就出現了一輛潔白的巴士。
“天吶……”
他們下意識仰起頭，嘴巴微張。
“我們要做的巴士是魔物變的？”
“這、這……”
“這是什麽魔物？還能隨意變形？”
那些錯過擬獸來時盛況的玩家們集體陷入自我懷疑。
游戲都開始十年了，他們怎麽沒想到還能利用魔物充當載具？
……不對，這能變形還能改變大小的魔物究竟是哪兒來的？！
能變化到這種大小，絕不是普通魔物，更何況擬獸身上還散發著普通玩家都能感受到的威壓。
張小亮無意間和那雙蔚藍眼眸對視了一瞬，只覺得一股寒氣順著脊椎一路躥到頭頂，嚇得他頭皮發炸。
他從小就是在城內長大，父母賺的錢足夠讓一家人都過上好日子，根本不用兒子像趙玉一樣十五六歲就跟隊出城，刷怪補貼家用。張小亮只在很小的時候見過一次A級魔物。他以為那已經足夠可怕了，可此時他竟然覺得，面前的魔物看起來，比那只A級魔物還要恐怖。
他嚇得心臟怦怦跳，下意識想後退，但下一秒便感受到身後父母的視線。
張小亮：“……”
他深呼吸一口氣，咬牙強作鎮定地上前一步，和姚永輝買了票。
另一邊，茉茉的媽媽和蔣清是同一固定隊伍的精英玩家，她盯著那巴士看了半晌，意識到什麽，猛然轉過頭，“這是擬獸？”
這一嗓子沒克制住音量，惹得周圍人都看過來。
但大部分人都沒聽過擬獸的名字，看了兩眼這個激動的女人，就收回目光，將註意力放回面前的巴士上。
擬獸和一般boss相比都算罕見，沒有領地且數量稀少，只有一只死亡後才會在全地圖隨機刷出另一只，因此就連精英玩家中也有許多不認識這種魔物。
但茉茉的媽媽許瑞希不同，她熱衷於收集各種魔物資料來制作攻略，包括體型、特征、弱點、天賦技能和常用攻擊手段以及掉落物等等……為此，她甚至冒險去了不少偏僻的魔物聚居地，地圖都比別人多開了一大片。
擬獸對她而言，算是可遇不可求的研究資料，許瑞希怎麽會不激動？
“這家溫泉竟然用擬獸來當載客的巴士，這這這……”許瑞希要樂死了，“攻擊力這麽強的魔物不留下來保護主人，難道是因為老板身邊還有更厲害的召喚獸？”
連許瑞希自己都不知道，她竟然歪打正著地猜到了真相。
“你冷靜一點。”蔣清頭疼地說。
她清楚好友這攻略狂魔的性格，無奈地拉住她，生怕許瑞希下一秒就嗷一聲躥出去了——蔣清是知道擬獸的脾氣的，萬一得罪了這位旅店的大牌員工，他們接下來還能有好日子？
想到這裏，蔣清又有點恍惚。
一時不知道是該先吐槽自己居然會擔心得罪一輛巴士，還是該吐槽這輛巴士竟然是旅店的大牌員工這件事。
回過神，蔣清說：“這家溫泉的老板實力確實深不可測，但目前為止，比擬獸更厲害的召喚獸我倒是沒見過。她能放心將擬獸派出去，應該是因為……”
蔣清頓了下，壓低聲音，“因為她有個能承擔住S級魔物全力一擊的防護罩。”
話一出口，小易的家人也都驚訝地看過來。
“你說真的？”
“這種級別的防護罩，在商城可是個天價。”
他們現在理解為什麽蔣清和傅一鳴會說老板定價公道了。
人還沒到旅店，t他們已經體會到了暖暖溫泉遠超正常標準的服務質量。
“那個防護罩的功能可不僅於此，連游戲內的極寒都會被遮擋在外，待在裏面，連防寒服都不用穿，你覺得這是商城能買得到的？”傅一鳴插話。
見好友們各個瞪圓眼睛，急著追問詳情，傅一鳴莫名有點得意。
“等到了溫泉，驚訝你們的事情還多著呢。”
他神秘地留下這麽一句話，便扭頭上了車。
昊昊屁顛屁顛地跟在爸爸身後，同樣給好朋友們留下一個低調中透著小驕傲的背影。
眾人：“……”
蔣清：“……”
不是，這旅店又不是你倆開的，你們在得意什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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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昊昊的嗓門太大太能嗷嗷, 還是因為大家太閑了，一有點動靜就都聚集過來，總之, 在蔣清和傅一鳴一無所知收拾東西的這段時間裏, 住宅區內的小孩幾乎都知道了昊昊“探險”的事跡。
昊昊也不白炫耀，大大方方地讓路過的爺爺奶奶叔叔阿姨哥哥姐姐弟弟妹妹…每人都拿一點東西嘗嘗，再順便坐下來聽他講。
從鋪天蓋地的寒鴉群講到可愛的北極狐巴士，從會燙手的熱水講到有光有電的大房子，再講到日照金山的美景和竹林裏潺潺的溪水, 聽得小孩們兩眼放光, 嘴巴都合不攏了。
別說孩子, 就連路過的大人都聽得目瞪口呆。
昊昊畢竟還小, 有些講述顛三倒四，模糊不清的，全憑對暖暖溫泉的一腔熱愛在分享, 但大家也能從中拼湊出一幅圖景。
如同世外桃源一般, 令他們光是聽著, 就覺魂牽夢縈。
……那是游戲降臨前的世界。
一些更小的小孩們對這沒有概念, 但在有幸觀摩和品嘗了一番昊昊探險帶回來的戰利品後, 也都繃不住了, 回家就和家長鬧著說自己也要去。
想到這麽好吃的東西昊昊居然能一天三頓地吃，而他們嘗一口都得砸吧嘴回味半天, 越想越傷心。鄰裏間全是小孩此起彼伏的嗷嗷哭聲。
於是那些沒出門的家長也被驚動了。
這到底怎麽回事？
想不明白，於是他們幹脆全都跑來找身為“罪魁禍首”的蔣清和傅一鳴了。
狹窄的玄關被擠得水洩不通，兩人這才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麽。
萬萬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他們交換一個眼神，傅一鳴忍著笑開口：“確實有這麽一家溫泉旅館 , 我們這幾天不在家，就是帶著孩子住到那邊去了。喏，這次回來就是收拾東西的，一會兒還得走，以後就準備在那邊長住了。”
他稍微讓開一點，眾人探頭看向屋內，果然，許多擺在外面的東西都被收拾起來了。
這看起來要住的時間確實不短啊。
蔣清和傅一鳴本身實力就夠強，為人處世也沒話說，住在附近的長輩小孩多多少少都受過他們的幫助，在這一片很受尊敬和信任。聽夫妻倆這麽一說，原本有些疑慮的也都打消了。
“我倒是聽說過這家溫泉的事，最近傳得沸沸揚揚的，居然是真的。”一名精英玩家思索著，“一鳴，你能不能再詳細講講？靠譜的話我也跟隊長請個假，帶我爸媽過去看看。”
絕大多數戰鬥玩家一年到頭，365天裏有300多天都在野外殺怪，就算自己想要休息，還得顧慮整個小隊的時間安排——畢竟大家的職業搭配都經過深思熟慮和長久磨合，突然少一個人，很多戰術都沒法施展了。
所以他們基本很少請假，一整年都在外奔波，對於鎮內流傳的消息，往往是最後才知道。
“行，你們放心，絕對靠譜。”
傅一鳴答應得很痛快。
他們原本也打算收拾完之後去拜訪一下鄰居的，這下反而省事了。考慮到巴士馬上要發車，兩人也沒時間詳細地講，長話短說，將溫泉現有的設施和食品一一列舉了下。
至於什麽泡溫泉可以恢覆體力和美白潤膚，泡足浴可以增加敏捷，吃鮮肉包可以暫時加力量……這些傅一鳴都沒提。
就給他們留點驚喜吧。
蔣清話少，負責在一旁時不時補充，等兩人說完，大家嘴都合不上了。
原本就被家裏小孩磨得不行的兩位精英玩家，當即拍板決定要去，“旅店的巴士就停在城門口是吧？你說整點發車？還有點時間，我趕緊回家收拾東西。”
說走就走。
傅一鳴趕緊把人攔下，“還收拾什麽東西啊，反正吃個午飯就回來了。”
“？”那人納悶回頭，“你不是說那是個旅店嗎？我既然過去了，肯定至少要住一天再走啊。”
“你以為那是想住就能住的？”傅一鳴幸災樂禍，“這周的客房都訂滿了，想住，等下周吧。”
對方：“……”
“那你們收拾東西是……”
“當然是因為我們搶到一整周的客房了，還是帶私人溫泉的那種。”傅一鳴就等他這句話呢，得意得不行，“歡迎你們吃完飯來我們房間參觀啊。”
那位精英玩家欲言又止，白了傅一鳴一眼，在後者嘚瑟的目光中走了。
另一名玩家聞言，幹脆也不回家收拾東西了，牽著自己的孩子就往鎮口走。
“我們真的要去嗎？”小孩興奮得眼睛亮晶晶的。
這還是媽媽第一次答應得這麽爽快！
父母痛快地滿足自己的願望，簡直是最讓人開心的一件事。
“去。”她媽媽點頭，“只要你答應媽媽過去好好吃飯，那以後只要媽媽在家，我們就天天過去吃飯。”
聞言，小女孩發出一聲歡呼，“我肯定好好吃！一點都不剩下。”
女玩家眼底劃過一抹笑意，和蔣清點了點頭，帶著高興到一蹦一跳的女兒離開了。
她剛剛可是看見了昊昊的樣子，比臨走前白了一圈，仔細看，小臉也肉乎了不少。兩個孩子年紀差不多，站在一起，卻對比得自家女兒更顯瘦小。
游戲裏的罐頭吃再多也不會產生這麽大的差別，一看就是這兩天在溫泉吃到好東西了。
效果這麽明顯，當然得帶女兒去嘗嘗。
來找蔣清和傅一鳴的幾家人裏，有兩三家當場離開，但也有些人站在原地，看起來還在猶豫。
蔣清掃了一眼，發現留下的基本都是只有老人孩子在家的。
眼看小夥伴被家長帶走了，剩下的小孩好幾個嘴一癟，就要哭出來，老人們連忙安慰，“再等等好不好？等爸爸媽媽回來了，讓他們帶你去。”
“叔叔，其實那輛巴士很安全的，鎮口就能坐上，還有精英玩家全程護送，到旅店也有結界，不會出什麽意外。”蔣清看出他們的猶豫，勸說道。
何況，還有她和傅一鳴以及其他幾位精英玩家在，真遇到危險，他們也不會袖手旁觀。
想想之前還有普通玩家雇傭高級小隊護送，全程靠走硬是走過t去的，如今開通了巴士，又有他們這群精英玩家全程陪同，不比那高級小隊靠譜？
“但……哎，外面那麽多魔物，我們想著心裏都發怵，又帶個孩子，萬一出點什麽意外……還是算了吧。”隔壁大伯躊躇半晌，到底沒能下定決心。
蔣清見狀，也不再勸。
她不是不理解。這些叔叔阿姨年齡都大了，在鎮裏待久了，對外面的世界產生恐懼心理也很正常。
“而且，小清你剛剛說，在那兒住一晚要好幾百點？”另一位大娘唏噓著搖頭，滿臉心疼，“也太貴了，我們做一件棉衣才5點，這得做多少件啊……”
蔣清這下更沒話說了。
能在高級住宅區買房的，誰家會缺這幾百點？她不止一次聽這家的小兒子勸過父母，不要再做手工活賺錢了，安安心心在家享福就好，但對這些老年人而言，節儉的本能幾乎已經刻在骨子裏。
身處末世，節約一些也沒什麽不好……但哪有在這種事情上節約的？
蔣清實在不理解。
老板的定價已經十分良心了，就連鎮上的旅店，住一晚都要好幾十點呢。
至於大娘的棉衣，她也買過幾件，知道那是用游戲降臨前的方法縫制的，只能打底穿穿，讓防寒服套得更舒服一些，根本沒有禦寒的效果，所以才這麽便宜。
一個包子確實能抵三件棉衣，但難道就因為這樣，就不吃肉包子了？
那努力賺錢是為了什麽呢？
在蔣清看來，正因為身處末世，該花的錢才更得花，該享受的時候才更得好好享受。不然萬一哪日舒墨的小店不見了，他們白白攥著省下來的點數卻花不出去，才真的是哭都沒地方哭。
不過這是個人消費觀問題，蔣清也不好多說什麽，於是拿了包曲奇塞給大娘，讓她回去再和家人商量一下。
大娘推脫不過，拿過那包餅幹翻來覆去，珍惜地看了好幾眼，這才小心翼翼收回背包，臨走前還連連道謝。
蔣清笑著擺擺手，將她送出門。
哪有人會不喜歡好東西，她看得出來，對方也只是習慣了吃苦而已。
就看他們的小兒子能不能勸動父母吧。
*
光明鎮的其他地方，從北極狐巴士上下來的乘客們也回到了各自家裏。
謝瓊扶著外婆，帶她慢慢下臺階，“外婆你小心點。”
說著，又回頭招呼身後的中年夫妻，“爸媽，你們別磨蹭啦！巴士十一點就開了，那兒牙刷毛巾沐浴露什麽都有，你們人到了就行，不用帶東西。”
謝瓊的外婆迷迷糊糊就被孫女拉上，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小瓊，我們這是要去哪兒啊？”
“好不容易回家，也不在家裏坐坐，就這麽急著出門。”她嗔怪道，又從防寒服的內兜裏掏出一個瓶子，“水都給你溫好了，要不要喝？”
謝瓊低頭，看清瓶內裝著的水，鼻頭一酸。
游戲內沒有加溫設備，外婆又心疼她在野外受苦，天天喝涼水，就只好用最笨拙的方法，用自己的體溫將冰涼的水提前焐熱，留給孫女回來喝。
不知道謝瓊什麽時候到家，老人就天天準備一瓶新的水溫上，等到晚上謝瓊還沒有回來，再給女兒或者女婿喝。
商城買來的飲用水，外面套上外婆自己織的針織杯套，幹凈又柔軟，在懷裏一揣就是一天。
老人在門口等孫女回家，一坐也是一天。
謝瓊把眼眶中湧起的澀意壓回去，接過水瓶塞到自己懷裏，另一只摟住外婆的手臂緊了緊，輕聲道：“外婆，這個我留著路上喝，我訂了一家旅店的套房，我們全家今天晚上在外面住。那個旅店比較遠，我們得坐巴士過去，現在就是要去趕巴士呢。”
“旅店？巴士？”
老人嚇了一跳，“那是要去小鎮外邊啊？”
“對，但你放心，絕對安全的。”謝瓊連忙安撫她，“我都提前去看過了，居住條件可好了。”
“我都這麽大年紀了，還是不湊這個熱鬧了吧。”外婆連連搖頭，面露難色，說著就要把胳膊往回收，“就你們去吧，你跟你媽媽爸爸好好玩，回來給外婆講講就行了。”
“那怎麽行？”
謝瓊對自己外婆的反應早有預料，也已經提前想好對策，聞言擲地有聲地拋出一句：“我錢都交了！”
外婆：“……”
“錢都交了”四個字直擊老人的軟肋，她立刻就沒那麽堅定了，囁嚅著，“……不能退啊？多少錢？肯定可貴了是不是？你說你花這個錢幹什麽，多浪費啊……真不能退？”
“不能退，按人頭交的！”謝瓊一臉堅定地跑火車，“外婆你不去才是真的浪費呢。”
見謝瓊一口咬定不能退，外婆也沒了辦法，無奈地點點她額頭，“你呀，給自己省點錢吧。”
“偶爾也要過過好日子嘛。”謝瓊笑嘻嘻的，心中暗暗期待起外婆見到旅店的反應。
帶私人溫泉的中式家庭套房是全旅店最高級的房型，她卻眼也不眨地連著訂了三天，足足花掉了大半年的積蓄。
但貴嗎？
謝瓊一點都不覺得。
室外陽光正好，灑在路面的積雪上，一老一小踩上去，發出吱吱呀呀的踏雪聲。
耳邊是外婆擔心的叨叨，懷裏的水瓶沈甸甸的，想到等在前方的旅店，謝瓊忽然覺得心情很好。
*
距離發車還差十幾分鐘的時候，所有玩家都開始動身，高級住宅區因為去的人多，所以尤其熱鬧，發出的動靜把四鄰都驚動了。
“這是怎麽了？”
吳素蘭打開門，正巧看見陸陸續續從自家門口經過的人群，驚得以為發生什麽大事了，連忙拉住一個人詢問，“你們這是去哪兒啊？”
怎麽還有牽小孩的？
那些孩子們看著興高采烈，跟去春游一樣，但吳素蘭仔細回憶了一下，最近也沒說鎮上要舉辦什麽活動啊。
而且看隊伍的行進方向，怎麽像是往城門的方向走？
難道是要出城？
吳素蘭一怔。
末日裏帶著一家老小集體出城，在她的認知裏只有一種可能，就是這光明鎮不再安全了。
但她身為精英玩家，怎麽會沒得到消息，大家都開始搬遷了她還不知道？
吳素蘭頓時著急了。
“媽，外面發生什麽了，怎麽這麽熱鬧？”
屋裏這時又出來一個小夥子，和吳素蘭說話時的神情有些別扭，並不看她的眼睛，而是直直盯著門外，嘴裏問著。
這是吳素蘭的兒子，張小亮。他前陣子才為了打工的事情和父母大吵一架，現在還沒和好，這幾天家裏氛圍都壓抑得不行。
吳素蘭急得不行，“到底怎麽回事？”
“你別擔心。”被拉住的鄰居一下就猜到她在想什麽，笑起來，“你有沒有聽說城外開了個溫泉旅館？之前過去都得靠走，但現在開通往返巴士了，說是坐車一個小時就能到，去的人才一下多了。”
“你要是這兩天不用跟隊出去，不如也去看看？”她熱心地發出邀請，“據說那裏有好多商城裏沒有的東西，還有家餐廳，每天供應的菜色都不一樣，溫泉50點一次不限時長。”
吳素蘭聽呆了，“溫泉……？”
身後的張小亮聽到一半就激動起來，大步走到門口，看著那位鄰居，“你說的那個地方，是不是叫暖暖溫泉？就是前幾天在公告板上貼招聘啟事的那個？”
“好像是叫這個名字。”對方想了想，肯定地點頭，“沒錯，我記得店名裏有疊字——話說，這游戲世界裏上哪找第二家溫泉去？”
她說著，笑起來。
“不過你說的招聘啟事我倒是沒看到，如果看到，那我還真想去試試。在那裏工作肯定能每天喝上熱水，吃上餐廳供應的員工餐吧？日子得有多幸福啊。”
張小亮的表情一下變了。
那位鄰居趕時間，沒註意到張小亮的反應，說完就走了，臨走前還著重提醒吳素蘭，“十一點整發車，你們想去的話最好也趕緊動身。我聽小道消息說，今天中午餐廳有魚香肉絲！”
吳素蘭：“……”
鄰居離開後，屋內一下陷入沈默，張小亮忽然開口，氣得眼睛都紅了，“我就說那個溫泉是真的存在，你們還不相信！”
面對兒子的質問，吳素蘭咬了咬嘴唇，又回想起前幾天自己在家裏雇的保潔阿姨劉燕面前說的那番話，也覺得有些難堪。
她當時還信誓t旦旦地說這個溫泉肯定不靠譜，話裏話外都是覺得劉燕沒見識，才會相信這種傳言，哪想到才過了幾天，居然連高檔住宅區的左鄰右舍都跑去這什麽溫泉消費了？
這溫泉，居然是真的？
那之前招聘的事兒，也是真的？
張小亮越想越生氣，胸口不斷起伏，像只發怒的小獅子，“如果你們沒撕我的簡歷，也許我也選上了！劉阿姨和她女兒現在肯定已經住在溫泉那兒了！！”
招聘那天他寄出去的，並不是自己一開始寫的那份簡歷。
第一份簡歷，在張小亮寫完準備出門、恰好撞見遠行回家的父母時，就被父親撕了。後來寄出去的，是他回到房間後又快速補寫的另一份。只是時間有限，寫得十分潦草，於是後來不出意外收到了拒信，被留在家中的父母看到，又是一場爭執。
如果被拒絕的是第一份簡歷，張小亮也就認了，偏偏被拒的是第二封沒能用心寫的，這才是最令他懊惱難受的一點。加上今天又聽說溫泉招聘是確有其事，他真的因為父母的傲慢而錯過了一個好機會，種種情緒堆積在一起，終於徹底爆發了出來。
“張小亮，你怎麽跟你媽媽說話呢？”張小亮的爸爸張平從剛剛開始就坐在客廳聽著，只是一直沒開口，心底也在消化震驚，此時聽見兒子的語氣，下意識皺起眉訓斥，“那種普通玩家能選上，說明這家溫泉的用人標準也不高，員工都這樣，能是什麽好地方？大家不過是覺得稀奇，去看個熱鬧而已。你就是沒投簡歷，如果投了，選中的肯定就是你了。”
吳素蘭反應過來，也勸道：“就是，小亮你要真的那麽想去，那等它下次招人，再投簡歷就是了。爸爸媽媽到時候送你過去。”
“你們到現在還瞧不起劉阿姨？”張小亮難以置信地看看父母，覺得和他們簡直無法溝通，他憤怒起身，“我不需要你們送，我十七歲了，可以自己過去！以後我的事兒你們也別管了！”
丟下最後一句話，張小亮氣急敗壞地摔門而去。
吳素蘭一拍大腿，趕緊拽上張平，“你在旁邊裝什麽局外人，當時說溫泉不靠譜的是不是你？撕了他簡歷的是不是你？現在倒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趕緊跟著兒子，別讓他出什麽意外。”
張小亮已經朝著城門口跑過去了，夫妻倆匆匆跟上，心底有些犯嘀咕。
雖然沒敢再說出來，但他們心裏其實還藏著一絲僥幸——
萬一溫泉的事是假的，所有人都被騙了呢？到時候兒子是不是就能相信他爸媽才是對的了？
左右不過是浪費幾十點的車票錢，幹脆去看看吧。
……看看那間傳得神乎其神的溫泉，是不是真有那麽神奇。
*
舒墨昨天中午才派白絨絨去公告板上張貼了北極狐巴士開通的宣傳單，此時知道的人還不算太多。除去剛剛恰好站在城門口、被下車的乘客安利了的那一撥人外，返程巴士的其餘乘客幾乎全是高級玩家和他們的家屬。
去的時候載了三十多人，回來變成了六十多個。
先到的高級玩家們自覺排成了一列，後來的在問清楚他們的目的地也是“暖暖溫泉”後，便跟著站在了那些人之後。
昊昊的好朋友——小易和茉茉都跟家裏人爭取到了一起去溫泉的機會，此時正乖乖跟著大人們站在隊伍裏，不住地往四周打量。
小易還是第一次離開光明鎮，拽緊了媽媽的衣角，小聲問站在前面的小夥伴，“昊昊，你說的巴士在哪呢？”
見好朋友這麽緊張，昊昊更來勁了。他擺出一副有經驗的過來人的樣子，不慌不忙地指指前方，“就在那兒趴著呢。”
小易：“？”
小易迷茫地張嘴，“啊”了一聲。
他們的爸爸媽媽也默默在心底重覆了一遍這兩個字。
趴著……？
他們還是第一次聽見用這個動詞來形容巴士的。
茉茉比小易活潑很多，也沒那麽怕生，聞言直接跑出隊伍去前面看了一圈。回來時，小姑娘興奮得臉頰紅撲撲的，“我們要騎著那只大白狗過去啊？”
這也太酷了叭！
趴在前面的擬獸耳朵一動，怒了。
你說誰是狗呢！
“不是騎，是坐……”昊昊費勁地解釋。
有區別嗎？茉茉歪了歪頭，沒想明白，只覺得更期待一會兒的旅途了。
10:55分，姚永輝看了眼系統時間，站起身，將隨身帶的休息用的小椅子收回背包，對著面前的隊伍朗聲道。
“各位，我們還有五分鐘出發，抵達暖暖溫泉的時間大約是正午十二點，旅店住客免票，其餘乘客票價一律30點，12歲以下小孩半價，請沒買票的乘客在上車前找我補票。”
說完，擬獸已經自覺站起來，“砰”的一聲，眾人還沒看清發生了什麽，面前就出現了一輛潔白的巴士。
“天吶……”
他們下意識仰起頭，嘴巴微張。
“我們要做的巴士是魔物變的？”
“這、這……”
“這是什麽魔物？還能隨意變形？”
那些錯過擬獸來時盛況的玩家們集體陷入自我懷疑。
游戲都開始十年了，他們怎麽沒想到還能利用魔物充當載具？
……不對，這能變形還能改變大小的魔物究竟是哪兒來的？！
能變化到這種大小，絕不是普通魔物，更何況擬獸身上還散發著普通玩家都能感受到的威壓。
張小亮無意間和那雙蔚藍眼眸對視了一瞬，只覺得一股寒氣順著脊椎一路躥到頭頂，嚇得他頭皮發炸。
他從小就是在城內長大，父母賺的錢足夠讓一家人都過上好日子，根本不用兒子像趙玉一樣十五六歲就跟隊出城，刷怪補貼家用。張小亮只在很小的時候見過一次A級魔物。他以為那已經足夠可怕了，可此時他竟然覺得，面前的魔物看起來，比那只A級魔物還要恐怖。
他嚇得心臟怦怦跳，下意識想後退，但下一秒便感受到身後父母的視線。
張小亮：“……”
他深呼吸一口氣，咬牙強作鎮定地上前一步，和姚永輝買了票。
另一邊，茉茉的媽媽和蔣清是同一固定隊伍的精英玩家，她盯著那巴士看了半晌，意識到什麽，猛然轉過頭，“這是擬獸？”
這一嗓子沒克制住音量，惹得周圍人都看過來。
但大部分人都沒聽過擬獸的名字，看了兩眼這個激動的女人，就收回目光，將註意力放回面前的巴士上。
擬獸和一般boss相比都算罕見，沒有領地且數量稀少，只有一只死亡後才會在全地圖隨機刷出另一只，因此就連精英玩家中也有許多不認識這種魔物。
但茉茉的媽媽許瑞希不同，她熱衷於收集各種魔物資料來制作攻略，包括體型、特征、弱點、天賦技能和常用攻擊手段以及掉落物等等……為此，她甚至冒險去了不少偏僻的魔物聚居地，地圖都比別人多開了一大片。
擬獸對她而言，算是可遇不可求的研究資料，許瑞希怎麽會不激動？
“這家溫泉竟然用擬獸來當載客的巴士，這這這……”許瑞希要樂死了，“攻擊力這麽強的魔物不留下來保護主人，難道是因為老板身邊還有更厲害的召喚獸？”
連許瑞希自己都不知道，她竟然歪打正著地猜到了真相。
“你冷靜一點。”蔣清頭疼地說。
她清楚好友這攻略狂魔的性格，無奈地拉住她，生怕許瑞希下一秒就嗷一聲躥出去了——蔣清是知道擬獸的脾氣的，萬一得罪了這位旅店的大牌員工，他們接下來還能有好日子？
想到這裏，蔣清又有點恍惚。
一時不知道是該先吐槽自己居然會擔心得罪一輛巴士，還是該吐槽這輛巴士竟然是旅店的大牌員工這件事。
回過神，蔣清說：“這家溫泉的老板實力確實深不可測，但目前為止，比擬獸更厲害的召喚獸我倒是沒見過。她能放心將擬獸派出去，應該是因為……”
蔣清頓了下，壓低聲音，“因為她有個能承擔住S級魔物全力一擊的防護罩。”
話一出口，小易的家人也都驚訝地看過來。
“你說真的？”
“這種級別的防護罩，在商城可是個天價。”
他們現在理解為什麽蔣清和傅一鳴會說老板定價公道了。
人還沒到旅店，t他們已經體會到了暖暖溫泉遠超正常標準的服務質量。
“那個防護罩的功能可不僅於此，連游戲內的極寒都會被遮擋在外，待在裏面，連防寒服都不用穿，你覺得這是商城能買得到的？”傅一鳴插話。
見好友們各個瞪圓眼睛，急著追問詳情，傅一鳴莫名有點得意。
“等到了溫泉，驚訝你們的事情還多著呢。”
他神秘地留下這麽一句話，便扭頭上了車。
昊昊屁顛屁顛地跟在爸爸身後，同樣給好朋友們留下一個低調中透著小驕傲的背影。
眾人：“……”
蔣清：“……”
不是，這旅店又不是你倆開的，你們在得意什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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